Nocturnes,以及,被挑逗了之二之二

都半夜十一二點了,他才電話來,我也懶得再問什麼。

我們在樓下的公園碰面。我不確定他臉上的神情到底是前兩天的興奮,還是猶疑不定。

「昨天剛好碰見那件骯髒事。雖然不是怎麼意外,但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他說的這事,其實我們心裡早就有底了。在這麼多次的對話之前,早就心裡有底了。

「不自在是一回事,可是,難不成這事也可以成為你的新藉口嗎?利用這樣的理由,搪塞得住誰的嘴呢?」我也老實不客氣地回他。

坐在公園的石椅子上,對街的年輕男女還在大聲叫囂,但經過車陣的干擾,傳到這邊時,都已經糊成一團了,我努力解析,還是沒聽得幾句。大概是一旁樹稍的葉片聲響太重。

「你難道忘記了十來年前,你也是一樣負氣出走,就為了差不多的破理由破藉口嗎?」我繼續刺他。

「情況不一樣了。」

看著他緊閉的雙唇,我可以想像他在想像的推論與辯駁。我也懶得老在旁邊扮演什麼潑冷水的角色。我自己還不是一團亂,頭痛得要命,那些樹上的葉片敲來敲去,掉的掉,動的動,對街的那對男女也還在嚷嚷著,都半夜十一二點了,路上的車也沒歇過半刻,就不能休息一下嗎?

「我得先休息一下了。」想起昨天我和他在車上聽的那片 Nocturnes,我戴上耳機,轉動機器,在石椅子上躺了下來,閉上眼睛。

Nocturnes,以及,被挑逗了之二

都半夜十一點多了,他找上門來,問都不用問。

我們上了車。原本是預計在那條沿著河流的快速道路吹吹風的,沒想到週末夜裡,車塞得厲害。我還是不太想開口問,但他上次眼角旁的興奮,這回似乎逐漸褪成雙唇用力的緊閉。說是自信,又像是猶疑。

「我昨天去買了幾本書。那間小書店。還是一樣的德性,一些學生,一些聲響,一些好像在其他書店也都有的書,」我靜靜地聽著他說,不太想插嘴應話。

「後來當然也繞過去專門進口外國書的那家店。交通叢刊沒再見到什麼新貨。正要出來時,看到一本早就買過的書,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了修訂本。順手一翻,這個作者竟然在序言裡破口大罵,連名帶姓地罵耶。」他簡直把那段話全背給我聽,誰誰誰,幾年幾月,哪些個見不得人的骯髒事。

也難怪他會全背了下來。他再繼續說著他後續的查證動作,以及相關當事人與受害者不令人意外的解釋。雖然事情過了這麼些年,不意中撞見,那些骯髒污穢的感覺還是如何如何使人作噁的。他的意思約莫就是這樣。

車陣還是混成一團。他一口氣吐完這些細節後,就靜了下來,話已說盡了似的模樣。我也不覺得要接下去,順手挖出一片音樂,Perlemuter 彈的 Fauré。標題上寫著 Nocturnes。

被挑逗了

我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訕笑,「所以你這樣就被人家挑逗了呀?」

他有點難為情,像個小女孩似的,但眼角似乎還流露出一絲,我還不怎麼理解的神色,「可是,可是說不定這樣,這樣可能,可能會更好玩一點,也說不定。」

他身後是那座高塔魔輪,閃耀著猥瑣的綠色黃色燈火。我兩手還架在方向盤上,撐著,想找出那不太理解的神色是什麼意思。

高塔魔輪再望過去,是快滿了的月娘。透過他的鏡框,看著他的眼角,再瞄出去,還有背景的那些建築,佛塔,愛情賓館,電子舞廳,魔輪(怎麼又有魔輪),永遠蒙上一層灰的淡彩細格子磁磚外牆屋,四輪兩輪,人聲,廢氣,荒廢工地的雜草,黃色黑色狗群,巷尾倒垃圾的婦人。

「喂,綠燈了,後面的人在按喇叭你是沒聽到呀?」

那神色消逝了。一瞬間我還以為我是不是理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