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微聲響流洩出來,不一會兒就包圍著耳際,整個頭顱,像是夜半在不知道的山路上,突然闖進一團迷霧,車頭燈什麼鳥也照不到,你知道路不寬廣,有些恐懼,夾雜著些許興奮之情,你知道無路可去,不得不放鬆軀體,搖下車窗,點了一根菸,口吐出去,竟見不得菸霧與外界的區隔所在,索性不怕了,注意力從看不到的路面漸漸移轉到身上的毛孔,編織的音牆猶如一股氣流,輕輕拉扯著身體,是半山的夜霧還是吉他與貝斯的糾結,愈拉愈高,力道愈猛,後腦勺的毛孔舒張開來,聲響愈來愈清晰,在半尺之外,在耳畔,在後背,在胸口,在拳心,在兩腿根部繼續流竄,你沒有恍惚,可是實在有點分不清楚氣流與音流,這兩團力道麻繩似地糾結,捆住了,捆住了你不知道是腦裡的波動而已還是整個身體,整塊肉身,你不知道,你知道身體和精神這兩者並非兩者,絕不是彼此的存在,急簇的鼓點到底敲在耳膜還是心膛,琴絃摩搓緊張的,在毛髮尾際,在肢節末稍,在暗藏於意識底處的細念,在隱約可以從迷霧遠處瞄到的路樹還是什麼鬼魅,或者琴音其實正是迷霧本身,好像古老釋家還是現代腦科研究所說的一般,視神經聽神經五官感受本質上都是差不多的電波流動訊息交換,你不知道誰在和誰交換,浮士德拿靈魂抵得什麼。彈掉積了一吋長的菸灰,再吐出一口菸霧,沒什麼東西換回來,根本沒有外面的迷霧,根本沒有山路,沒有車窗,沒有菸。不對,鼓點又起,又在遠遠地低沉迴宕,像是地震震波看似緩緩從地底傳達地表,愈近愈急,愈走愈猛,從數十公里幾百米三尺兩吋竄入腳底,像是地熱,又像是寒氣,從腳底板又暖又冷地哆嗦顫抖汗涔涔了起來,一支雙色冰淇淋似的冷暖尖鑽鑽入血脈,遂不由得讓節奏滲入,舞著軀體肢節,直達頸部,穿入後腦,又是那股愈來愈清晰的聲響,頭只得後仰,前俯,或左或右,順時逆時螺旋上升下降。兩指間還是腦海裡夾著那支菸還沒燒完,應該是時間稍微暫止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