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荖 ê 阿正伯仔

風颱欲來若毋來的歇睏日,早起先駛去草山凊彩踅踅咧,佇大路邊看竹仔山山尾頂的雲佮日頭光咧走相 jiok,坐佇焦甲見底的鴨池邊仔,看風一陣一陣 kā 七星山的菅芒吹甲那咧跳舞,規腹內的齷齪甲欲死的氣有小可消透淡薄仔。

熱甲強欲袂喘氣,毋敢閣加行路,駛過去石門阿里荖遮來坐咖啡廳。熱甲欲死的時,有冷氣才有精神通看著海的色水嘛媠甲欲死。

咖啡啉了,開始讀冊,那讀那揣手機仔內底的字典,新學著的字加寫兩改,冊面頂的ふりがな實在看袂明,目鏡一時仔著愛掛咧、一時仔閣著囥落來,無張持煞眼著窗仔門外口一樓大埕有一个褪腹裼的阿伯仔,捒一台孤輪的貓車(ねこくるま),行一兩步就險仔徛袂 chāi、險仔欲昏倒的款。日頭真正赤炎炎,我那看那驚阿伯仔毋知會出代誌無。

我咧想是毋是欲叫咖啡店的員工去看覓。一目 nih,阿伯仔煞無看人去。我規氣就家己傱落去。

阿伯仔無去矣。

阿里荖這間咖啡店是舊的國校仔改的,家己一棟,邊仔一間厝嘛無,干焦賰一間可能是炭窯的倉庫,我看來看去,一个人嘛無。無敢誠實光頭白日去予我拄著魔神仔。

閣出來斟酌看,才注意著邊仔看起來無人整理過的山路內底,敢若有人影。行入去幾步,看著阿伯仔坐佇內底較遠的田岸邊,袂輸咧佮人開講。

按呢應該是無代誌矣,可能阿伯仔厝裡的人抑是朋友。

我猶是小可僥疑,猶是加行幾步,出聲佮問,「阿伯仔,拄才有跋倒無,有代誌無」。阿伯仔越頭看著我,笑面笑面應我講無代誌。我才確定講伊是家己一个人咧講話。

今馬變做伊開始咧佮我開講。講伊蹛下跤一間白鐵仔搭的厝,講怹查某囝佇石門,中晝𤆬伊去納第四台的數,講伊進前有一改跋倒足嚴重,去台大病院蹛院幾若禮拜,拄才毋才會跤頭趺無力。

伊泉腔誠重的台語,十句差不多有一兩句我聽袂明。我想欲 kā 問予清楚,伊猶是家己講家己欲講的。煞落來,叫我綴伊行入去較內底,伊欲掘番薯予我。我 kā 說多謝,講毋免啦。伊無欲插我,講伊種偌濟拄偌濟,紅皮紅肉的,攏無下農藥。

我那聽那綴伊行,入去內底,真正彼片番薯。伊鋤頭夯咧,開始那掘那咧講,「我以前偌 gâu 賺錢咧,龍巖來買地進前,我一工去佗位佗位攏嘛賺幾若千箍」,「猶未跋倒進前,我四界去 kăng 割草,我足 gâu 割草 lio̍h」,「我以前佇乾華國校遐」,「我 kā 你講,我已經做阿祖矣 lio̍h」。

「阿伯仔,你今年幾歲」,伊應講伊老爸九十外才過身,伊家己是四十年次的,今馬七十三矣。番薯一藤一藤掘起來,我去鬥抾,伊講後壁猶有種芋仔,嘛會使予我一寡。我直直 kā 擋,「毋通啦,阿伯仔,我提袂贏,嘛食無遐濟啦」。

風颱前的下晡時,日頭猶誠炎。阿伯仔鋤頭小擲佇邊仔,坐落來歇喘一下。橐袋仔撏一包薰欲食,嘛欲請我食。我講我無食。伊薰點咧,「我號做阿正啦」,我隨應講,「愛叫你阿正伯仔 ho͘h」伊規个面笑甲,「heⁿ-lah,進前彼國校仔郭主任嘛是攏叫我阿正伯仔」,「頭家,你誠實無欲食薰 sioh,我這西德的薰 lio̍h,一包百二,一工食兩包。麥仔酒大罐的,檳榔擔捾的,一罐四十五,若佇賣臭豆腐彼間雜貨仔店買,一罐四十二,檳榔擔的較貴,彼 seⁿ-sêng–ê,愛hŏng 趁淡溥仔啦」。

路尾阿正伯仔對ねこくるま反一 kha 塑膠袋仔出來,內底貯伊彼罐大罐麥仔酒,我叫是伊今馬欲啉矣,結果是用這 kha 袋仔予我貯番薯,一袋滇滇滇,tâng-hoâiⁿ-hoâiⁿ。

「我阿正啦,頭家你若有閣來,愛來揣我喔,我蹛下跤遐白鐵仔搭的厝啦。無,後逝你若來,我才𤆬你去挽阮某種的菜瓜,有夠甜,嘛攏無農藥的喔。」

這一陣仔見拄攏拄著一寡烏魯木齊的代誌,懊鬱甲欲死。毋過聽阿正伯仔講半點鐘久的話,慒悶敢若暫時攏消散去矣。

欲睏進前我小整理一大袋的番薯,用較細 kâi 的橐仔分分五六袋,聽候過兩工蝕水了後分予朋友。

干焦按呢整理整理咧,雙手沐著的番薯 leng 用酒精洗予清氣,差不多十外分鐘久,規个人又閣感覺輕輕鬆鬆,袂輸食著番薯的甜,看著阿正伯仔的笑面,我嘛心花開甲。

Bruce Springsteen ê The River

欲大學聯考彼年,逐工跍佇牯嶺街地下室的『K 書中心』,有的同學足認真拍拚咧讀冊,我實在無法度,嘛無才調。有開錢稅一位,下課冊揹仔揹咧 to̍h 過來坐,敢若定定嘛猶未放學 to̍h 來遮覕。

佇外面的巷仔口食薰,若有熟似的朋友來就開講,無就家己 phak 佇桌仔頂欲睏若毋睏咧。

有時揣一寡小說反反看看,大部分的時間耳仔訪(hīⁿ-á-hóng)窒入去耳空內,全世界啥物代誌攏 kā lín-pē bô-tī-tāi,啥物代誌攏無想欲 chhap-siâu。

『K 書中心』m̄-nā 有位通稅,猶有冊櫥仔一格一格,稅一個月毋知偌濟錢我嘛袂記得矣。

我佮一个好朋友公家稅一格。

別人的冊櫥仔內底攏是聯考欲考的課本、參考書,goán-ê 彼格內底,全是一塊一塊的錄音帶,彼當時上愛聽攏是 80 年代的『糜糜之音』,一日無聽 to̍h 規身軀 lám-lám 無氣力。有一塊歌咧唱講 “her life was saved by rock ‘n’ roll”,差不多 tio̍h-sī 這款日子。

內底有一塊我印象上深的錄音帶是人咧叫 Boss 的 Springsteen ê The River(其實應該是兩塊),我猶會記得彼陣不時會想講,按呢逐工聽,逐工操,錄音帶是毋是誠緊就歹去。佳哉至少到聯考進前攏猶會聽得。

二三十年過去矣。彼个好朋友,蔡偉鼎,佇大學教冊(人早 to̍h 已經是德國哲學專家矣),這學期佇政大有一門課欲讀 Gadamar ê The Enigma of Health,討論健康的觀念,我拜四早起欲去鬥熱鬧開講,講一寡這幾年咧學咧練的代誌。

電動牙刷和打蠟機

那天其實是在等一家要去吃的烏龍麵店開門,沒地方去,就在附近的店家隨意逛。走進了一間約莫是剛開張沒多久的日式藥妝店,像是鄉下人進城,看什麼都新鮮似的。我還拿了一盒看不懂的商品在納悶,後來才知道是情趣用品。果然年紀大了。

買了不太貴的電動牙刷。

好長一段時間,我心裡有點抗拒電動牙刷,覺得有點「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味道。連這樣的小事都得靠電動機械來幫忙的話,那世界不就得崩解了。

當天晚上試用,世界瞬間崩解。我是說我腦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建構起來的那個自以為是的小世界。

那觸感和二十年前我用過的電動牙刷截然不同,新式的超音波牙刷非常輕柔,好像極溫柔版的洗牙,一點威脅感都沒有。我要做的就只是牙刷順著一顆一顆牙緩緩移動。

我突然想起以前小時候家裡曾有過的打蠟機。

電動牙刷和打蠟機的共通點是停著,等,不要再繼續像以往那樣努力了。

小時候家裡是磨石子地板,連樓梯、扶手也都是洗石子的。這些年每次去到某些老屋改裝的店家,台北的,或是中南部其他城市鄉鎮的,光是手摸著樓梯扶手的冰涼觸感,就會讓我突然掉進時間的洞裡。

我解釋給沒有打蠟經驗的妻聽,「好累喔」。小時候每逢農曆年前,家裡平日正常的勞務生產工作暫告一段落,馬上就接著大掃除。清洗玻璃,整理抽屜,筅黗(chhéng-thûn),最終的高潮戲,就是刷洗地板之後的打蠟工作。

打蠟工作就是每個成員跪在地上,頭一個人先上蠟油,其他人每個人都拿一條抹布,用力推著擦著。洗石子地板有格線,好像差不多一平方公尺就有條纖細的金屬線劃分間隔。當時我可能還是小學生吧,總覺得常是一平方公尺的地板,要推到蠟油完全「食入去」(chia̍h-ji̍p-khì),幾乎就要累到不行了。

真的是體力活。小朋友的我每年的心情總像是要逃離童工夢魘般,覺得好身心具疲。只有硩年(teh-nî)的紅包差堪慰藉。

直到家裡買了打蠟機。起先好像是小舅還是姑丈買了他們家第一台電動打蠟機,沒多久就引介給我爸。那些年可能家裡的收入還行,我們家終於也添購了自己的電動打蠟機。

好像好多年都是我負責(還是我的記憶偏頗?)操控打蠟機。操控的竅門是輕輕抓著握把,別用太大的力氣和機器拼命。能馴服機器之後,就是一小塊一小塊地板緩慢移動,停著,等。再也用不著像以往那樣努力了。

甚至有點享受的快感似的。腦子裡還依稀有點印象,現在回想起來,手上還可以感受到從打蠟機握把傳遞到全身的振動。

邊寫邊仔細回想,怎麼都想不起來那台電動打蠟機的下落。不過反正連小時候的老家也都沒了,洗石子地板沒了,不知道再多久,連得一顆一顆手動或者電動刷的牙齒也得都沒了。

Tāi-soat sì-pha 大雪四葩

Hiāⁿ-chháu kap phiò-pe̍h-chúi 艾草佮漂白水

Tâi-pak kin-nî khah chá kôaⁿ, tong-jiân sī bô lo̍h-seh, m̄-koh hō͘-sap-á it-ti̍t bô thêng. Kui-keng kàu-sek lāi-té sip-sip,ta̍k-hāng mi̍h-kiāⁿ kán-ná láng tài chi̍t-tiám-á chhàu-phú-bī, án-chóaⁿ tō bōe chheng-khì. Kui-khì iōng phiò-pe̍h-chúi kā chū-á chi̍t-tè-chi̍t-tè chhit, liáu-āu koh iōng hoe-chúi chhit tē-lī-kái. Sòa-lo̍h-lâi tiám hiāⁿ-chháu, chi̍t-sî eng-phōng-phōng, bē-su tī soaⁿ-nih tà-bông-bū kāng-khoán. Bô-gōa-kú, phiò-pe̍h-chúi ê bī oân-choân hō͘ hiāⁿ-chháu khàm kòe, m̄-koh chhàu-phú-bī iáu-sī chhin-chhiūⁿ soán-kí liáu-āu ak-chak ê sim-chêng, bô-khó-lêng lóng-chóng siau-sit–khì.

台北今年較早寒,當然是無落雪,毋過雨霎仔一直無停。規間教室內底溼溼,逐項物件敢若攏帶一點仔臭殕味,按怎都袂清氣。規氣用漂白水共苴仔一塊一塊拭,了後閣用花水拭第二改。煞落來點艾草,一時坱膨膨,袂輸佇山 nih 罩雺霧仝款。無偌久,漂白水的味完全予艾草 khàm 過,毋過臭殕味猶是親像選舉了後齷齪的心情,無可能攏總消失去。

Cháu-pio 走標

Chi̍t-khai-sí góa tio̍h-ài chi̍t-chhiú thê chhiú-ki-á, ná cháu ná thiaⁿ chhiú-ki-á pàng-chhut-lâi–ê liâu-phek-siaⁿ, kha-pō͘ chiah-bōe têng-tâⁿ khì. Tùi chi̍t-hun-cheng pah-peh-pō͘, liān kàu chi̍t-hun-cheng nn̄g-pah-pō͘. Chit-nn̄g-kò-goe̍h loái, khai-sí khah koàn-sì, mā khah ū chū-sìn, hō͘ chhiú-ki-á hioh-khùn, góa-ka-kī cháu, kán-ná mā ē-sái–tit. Lō͘-bóe to̍h lóng bián koh ke giâ-kê, siang-chhiú khang-khang cháu-pio pòaⁿ-tiám-cheng chi̍t-tiám-chèng mā bô-būn-tôe. Chêng-chi̍t-chām-á khai-sí ē-sái thiaⁿ im-ga̍k cháu, kéng chi̍t-kóa-á liâu-phek kap kha-pō͘ chha-put-to ê im-ga̍k, kéng kah siān–ah, to̍h hō͘ chhìn-chhài pàng, mā lóng bōe-khì éng-hióng–tio̍h. Put-jî-kò, chi̍t-ê-lâng tiām-tiām bô-siaⁿ-bô-soeh tī kàu-sek lāi-té cháu-pio, chi̍t-liàn kòe chi̍t-liàn, chi̍t-hun-cheng kòe chi̍t-hun-cheng, mā sǹg-sī chi̍t-khoán tín-tāng ê chē-siâm, hō͘ thâu-khak-lâi–ê khang-su-bāng-sióng tòe leh gô-lâi-gô-khì, ū-sî mā ē gô kah chiok tiām-chēng.

一開始我著愛一手提手機仔,那走那聽手機仔放出來的嘹拍聲,跤步才袂重耽去。對一分鐘百八步,練到一分鐘兩百步。一兩個月落來,開始較慣勢,嘛較有自信矣,予手機仔歇睏,我家己走,敢若嘛會使得。路尾就攏免閣加夯枷,雙手空空走標半點鐘一點鐘嘛無問題。前一站仔開始會使聽音樂走,揀一寡嘹拍佮跤步差不多的音樂,揀甲𤺪矣,就予凊彩放,嘛攏袂去影響著。不而過,一个人恬恬無聲無說佇教室內底走標,一輾過一輾,一分鐘過一分鐘,嘛算是一款振動的坐禪,予頭殼內的空思夢想綴咧遨來遨去,有時嘛會遨甲變足恬靜。

Ián-káng 演講

Āu-lé-pài koh beh khui-têng–ah, tē-jī-kái. Àm-sî lo̍h-chhia kiâⁿ tńg-khì chhù-nih ê pòaⁿ-lō͘, góa put-sî to̍h ka-kī leh liām, nā sió-ha̍k-seng beh-khì chham-ka ián-káng-pí-sài, chi̍t-kái-chi̍t-kái leh liān beh ián-káng ê kó. Ū chi̍t-kang ná kiâⁿ ná leh liān ê sî, chiah hoat-kak ka-kī liām–ê sī Tâi-gí, kóng-liáu koh chiâⁿ sūn, khì-sè cha̍p-chiok. Khó-sioh gún bú-á bô-hoat-tō͘ lâi thiaⁿ. Chăng-cho̍h-ji̍t-á thiaⁿ-kóng iū-koh tú tùi kip-chín sàng tńg-khì chhù-nih, pâi bô ūi thang tòa-īⁿ. Ba̍k-chiu-kim-kim lâng-siong-tiōng, gúnbú-á í-chêng tiāⁿ-tiāⁿ kóng chit-kù. Góa leh siūⁿ, chit-kái góa tī hoat-īⁿ ê ián-káng nā ū tio̍h-téng, hō͘ hoat-koaⁿ khah him-sióng leh, sī-m̄-sī tio̍h-ē-sái tńg-khì khòaⁿ gún bú-á, thàn iáu-ū sî-kan, thang tī i bīn-thâu-chêng kóng khah chē ōe hō͘ thiaⁿ.

後禮拜閣欲開庭矣,第二改。暗時落車行轉去厝nih的半路,我不時就家己咧唸,若小學生欲去參加演講比賽,一改一改咧練欲演講的稿。有一工那行咧那練的時,才發覺家己唸的是台語,講了閣誠順,氣勢十足。可惜阮母仔無法度來聽。昨昨日仔聽講又閣拄對急診送轉去厝nih,排無位通蹛院。目睭金金人傷重,阮母仔以前定定講這句。我咧想,這改我佇法院的演講那有著等,予法官較欣賞咧,是毋是著會使轉去看阮母仔,趁猶有時間,通佇伊面頭前講較濟話予聽。

Lí tang-sî beh-khì Ji̍t-pún chhit-thô? 你當時欲去日本𨑨迌?

Hit-kang iáu tī lí-siā lāi-té, pêng-iú hiông-hiông mn̄g chi̍t-kù, bô lí tang-sî beh-khì Ji̍t-pún chhit-thô. Góa soah bô-ōe thang ìn. Góa sim-koaⁿ lâi leh siūⁿ–ê, sī beh-khì Kî-lâi-soaⁿ, khì Pat-thong-koan, khì Tōa-bú-soaⁿ, khì chhiùⁿ Jī-chúi chit-khoán chhân-chng kiâⁿ-kiâⁿ-khòaⁿ-khòaⁿ ê lú-hêng, bô-siáⁿ-mih chhut-miâ–ê chhan-thiaⁿ. Kòe-tńg-kang chiah siūⁿ-tio̍h, bô-tek-khak môa-nî ē khì–o͘h, khì kiâⁿ きそじ, khòaⁿ きそがわ, kó͘-chá しなののくに, みののくに ê kū-chhù. Bián chia̍h siuⁿ-kùi–ê liāu-lí, bián tiám siūⁿ-kùi–ê chiú, mā bián-kóng siuⁿ-chē ōe. Ta̍k-kang tau̍h-tau̍h-á kiâⁿ kùi-tiām-chēng-kú ê lō͘, kàu lí-siā to̍h un-chôaⁿ phàu–loeh. Ē-sái mài ti̍t-ti̍t khai-káng to̍h-hó.

彼工猶佇旅社內底,朋友雄雄問一句,無你當時欲去日本𨑨迌。我煞無話通應。我心肝內咧想的,是欲去奇萊山、去八通關、去大武山,去像二水這款田莊行行看看的旅行,無啥物出名的餐廳。過轉工才想著,無的確明年會去喔,去行木曾路,看木曾川,古早時信濃國、美濃國的舊厝。免食傷貴的料理,免點傷貴的酒,嘛免講傷濟話。逐工沓沓仔行幾點鐘久的路,到旅社就溫泉泡–loeh。會使莫直直開講就好。

走馬燈

這站仔差不多逐工攏有咧練走。有時是專心咧走,共走標當做是坐禪,盡量啥物代誌攏莫亂想。今仔日是放予伊家己去 gô,gô leh gô leh,敢若袂輸就知影電腦開 loeh 去欲創啥。感覺若咧 thāu 毒咧,先走標三十分鐘,煞落來自然就有題目通寫。

秋分過了後,可能是沓沓仔咧變天,定定攏是透早天拄拍殕仔光就精神,了後閣按怎反來反去,總是僫睏,若有閣睏去,嘛是直直咧眠夢。今仔日透早就是按呢。

我夢見佇某乜人的厝裡,伊共我講(用北京話),『不行啦,你再這樣,我會受不了了』。袂輸是二三十年前的記持。記持當然嘛是騙人的,毋過夢內底的畫面誠清,看足明–ê。雄雄叫是若誠實發生過的代誌。

早起我寫面冊寫一條,「對我來講,網路的世界若有 those good old days 這款代誌,可能 to̍h-sī 彼陣逐家人咧寫家己的 blog,逐家人用 rss 四界去巡田水。」我寫的時當然嘛有想著已經過身的朋友,佇彼的網站,我的第一个 blog。

我猶想著另外一个朋友,伊彼陣佇 BBS 站的名號做春天,用法文寫的。另外一个朋友,嘛是對 blog 牽著的,逐家猶毋捌,相招約出來見面,這个朋友特別解說講伊毋是查某的喔,叫 gún 幾个莫誤會。奇怪,伊袂輸已經知影 gún 幾个攏是查埔的。

nā 走汗 nā 滴,頭殼內底繼續咧 gô,gô-lâi-gô-khì 攏是超過二十年以上的記持。記持當然嘛是後來家己編出來騙人、騙家己的。

前兩禮拜有一暗欲睏進前,我雄雄想欲看一个畫面。Ka-la̍h-á 的舊公寓厝。我自小學一年搬到這間彼當時的新厝,一直蹛到三十歲結婚才搬離開。我用手機仔的 Google Earth 揣,猶看會著 goán 媽媽煮食的灶跤,囡仔時我放學轉來會佇對面樓跤巷仔口看著伊,有時我嘛會刁工踅對邊仔去,予伊看袂著我。手機仔 lu 對另外一爿,看著披衫的陽台,陽台內底的房間,一直到國中,我猶無家己的房間,猶佮 goán 阿兄擠佇仝一間房間,敢若有一段時間是睏雙層的眠床,到我讀高中的時,厝裡重新格間,我才有一間細細間仔家己的房間。

厝猶佇咧,毋過舊年已經賣矣。有誠濟冊我嘛無想欲閣搬走,無想欲閣看矣。有一套十三經,有袂少有的無的亂七八糟出版社送的冊,有轉大人進前咧看的「尪仔冊」。路尾應該攏予來拚掃的人擲擲掉去。

這兩年、這站仔不時就有毋知影對佗位 pû 出來的畫面,若咧陷眠,閣若親像是記持內底無細膩去反出來的寶貝抑是糞帚。反正就是直直咧 gô-lâi-gô-khì。

我繼續走,汗繼續滴。不只是畫面,連聲音 tō 出來矣:「腦海中的走馬燈,留戀啥路用。」

嶺頭嵒

勢面緊張,毋過天氣誠好,猶是愛出門行行咧,khi-móo-tsih 會較好。看著熟似的花(「台北蓳菜」、「台灣胡麻花」)當咧開,敢若袂輸看著久無見面的朋友。看著遠遠的竹仔山,大範又閣麗倒。徛佇嶺頭嵒看七星山,佮平常時慣勢看的方向角度無仝,煞規粒攏毋捌。

今仔日加認捌兩條溪水的名:湳仔溪(「蘭雅溪」)、竹篙溪。雙跤行踏誠重要,毋過,若有佮地號名順紲記落來,感覺才是有熟似的朋友。

茈葉

這幾工直直咧看相戰的新聞,看人的國家、人的國民勇敢抵抗。想著家己身軀邊有一寡自細漢就熟似的朋友,到時若戰到台灣,無的確就誠實愛佮怹相戰矣。

想著心肝頭真正會酸。

落雨幾偌工,昨佮今仔日日頭大出。昨專工去 Si̍t-bu̍t-hn̂g 看樹仔,今仔日食暗飽,猶有日頭,攑頭看樹仔頂新 puh 出來的 tsínn-hio̍h(茈葉),光線照落,又閣古錐,心情敢若嘛袂輸 hőng 安慰著。

春天來矣

這站仔較捷早起出去散步。行巷仔尾的駁岸邊。一輾差不多四五公里,沓沓仔行,大概四五十分鐘。沿路白頭鵠仔、烏鶖,佮留佇這搭位過冬的燕仔四界飛。娘仔樹開始咧結籽,樟樹、a-bu-kha-lo 一欉一欉花開甲滿滿是。遠遠看看大屯、七星山頂罩雲罩霧,有時天氣、運氣較好,猶看會著南爿雪山山尾頂猶未溶去的白白的雪。 春天來矣。雙跤行出來,目睭thí予金,斟酌聽,嘛會使鼻看覓。毋是別人按怎講,是家己規身軀體會著的。春天來矣。

The Cup is Already Broken

每一次都不小心而以為這次不一樣。每一次都忘了而以為這次不一樣。沒有,每一次都嘛一樣。沒有哪一次會不一樣。

我待過草創期的中小企業,表面上活潑有力。我待過曾經意氣風發的單位,裡頭的老人嘴上永遠掛著十年前打過的那一仗。我待過上市櫃公司,派系利益鬥爭諉過八卦噁心,我待過超小型的組織,唉。我也終於明白,問題可能不在人家那邊,問題可能是在我這邊。

有的人幸運比較早就碰到試煉,及早醒悟或者及早墮落夠深夠重。有的人長到年過半百,才開始一步一步認識到原生家庭原來故事也又多又深,也有能耐演出和八點檔一樣的情節與對話。

看破,真的看到破了,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勉強瞥到一眼,也總是想轉過頭去,假裝自己從來沒看到過。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有時候以為自己終於是大人了。這二十年來,歷經一次一次的葬禮,有幾次情緒超級激動,有幾次就是行禮如儀,有幾次算是主辦單位了,沒有任何援軍、孤立無助的主辦單位啊。

不小心以為自己終於是大人了。

這一兩次和人近身廝殺。和該廝殺的對象,和不該廝殺的對象(世界上有什麼不該廝殺的對象嗎?)。原來自己也有能力脫口而出某種殺傷力強大的刀劍火藥,爆炸起來也算是有不小火花。奇怪了,這些材料,本來是以什麼形式藏在身體裡什麼地方啊?

在覺得快要看破的那瞬間,某個按鍵觸發了(誰去按的?)(還能有誰?)。爆開之後,煙霧瀰漫,看破個頭啦,什麼都看不見了。眼睛給薰得流淚不止。哭出來也沒有比較舒服。

滿地殘骸。自己的,旁人的,這世界的殘骸。

小時候我最愛躲到圖書館去看書。「我欲去圖書館讀冊」是一道超神奇的通關金牌,亮出來之後,我得以免除半天的勞役。和熟識的館員打了招呼,就挑一處沒人見得到的角落鑽去,要嘛照我自己理解的秩序,偷偷整理一兩個我知道大概三五年都沒半個人碰過一本書的書櫃,要嘛就是隨手抓一本故事書,能讀能幻想能逃什麼都好。

我想起封神榜裡頭的三太子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之後,還好有太乙真人用一瓣一瓣蓮花收了他的魂魄重建三太子 2.0 版。

看著滿地殘骸,別人的說實在話都不太在乎了,自己的呢?該在乎嗎?該自己順便來演一下太乙真人的角色嗎?

一瞬間覺得自己彷彿真的看破了。然後才知道其實不過又是看到一些什麼破的,而且想太多了。

猶未讀的兩條

電腦佮手機仔 Line 的圖案金金反光,有兩條猶未讀。咧欲規禮拜矣,按算就按呢共放咧,無想欲讀矣。

金金反光的圖案,若袂輸啥物記號咧。我雄雄想著「床母做記號」這句話。我的正手後曲內底面,自細漢時陣就有一塊圖案,大腿嘛有。有一塊敢若親像「注音符號」的「ㄠ」。拄才想欲共斟酌看,才發覺著已經差不多欲看無矣。

床母的記號我心內底猶會記得。有誠濟代誌嘛攏猶會記得,只是可能外表已經看袂著矣。

看袂著嘛好。較清幽。以前厝內底的序大人定定會講這句,「較清幽」。

序大人猶愛講一句,「曷就拄著矣,無欲按怎」。我自細漢就有夠 tsheh 的一句話,無想著 tsit-má 煞翻頭轉來變成我咧安搭序大人的話。

其實我心肝頭想著的,是 upekkhā。只是這字欲按怎解釋予序大人聽,有較難。

彼兩條,可能就囥咧,繼續予伊咧猶未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