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點名–被吃掉的記憶之二

上床後的儀式。日復一日。入睡前的標準行程。晚點名。

我呼喚所有的記憶。這個人,那個場景,幾次事件,嘆氣,歡欣。無法複製的淡淡或劇烈的樂事(誰說無法複製?),Déjà Vu。努力往下多挖一公分,零點一公分也好。告訴自己,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往下挖了。可有時候不小心又出現了光,又出現了個大坑洞。隧道,誰知道走進去會通到哪。

所以就得晚點名。還在的記憶,叫他們和她們還有牠們它們,都乖乖列隊,一一唱名。然後發現誰誰誰又陣亡了。誰誰誰剛剛來報到。「報告,應到二十八名,跑了兩個,新來三個,實到二十七名。」總有誰不守規矩,明明都來排隊了,叫了名字又不答應。

說不定下次改換個方式,紅色的站一排,pitch 高的站後面,還沒發臭的往左邊靠,年紀小的就擠到右手邊吧。

Calling All Angels

Santa Maria, Santa Teresa, Santa Anna, Santa Susannah
Santa Cecilia, Santa Copelia, Santa Domenica, Mary Angelica

Frater Achad, Frater Pietro, Julianus, Petronilla
Santa, Santos, Miroslaw, Vladimir
and all the rest

我召喚的方式是,將 iPod 設定成單曲的重覆播放。然後,一整天,一整個星期,一整個月,我以聆聽來召喚。誰讓我召喚而來,我不知道,她們來了。她們還是走了。

a man is placed upon the steps, a baby cries
and high above the church bells start to ring
and as the heaviness the body oh the heaviness settles in
somewhere you can hear a mother sing

我戴著耳機穿梭在這座城池裡,一雙眼睛定著隨機入目的人們。尤其在電車交換月台上,在一節一節滿是人們的車廂裡。我的一雙眼睛定著人們的幾十雙幾百雙眼睛看。簡直就快被淹沒了,那些故事,那些眼睛一直吐出來的故事。只得靠在車門,闔上,不敢再睜開。

then it’s one foot then the other as you step out onto the road
how much weight? how much weight?
then it’s how long? and how far?
and how many times before it’s too late?

睜開了眼,陽光輕輕灑在我面前。路邊的小黑貓舒服地睡著。又來了,浪潮似的故事們又來了。我不敢再讀下去,可是故事繼續搬演。他們和她們,很自在地繼續搬演著,絲毫不理會我這個觀眾的感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們和他們似乎漸漸在陽光下消散而逝。半透明的,好像還有什麼台步沒走完。還是消散了。我想出聲,卻不知道要喊什麼,也就叫不出口了。

calling all angels
calling all angels
walk me through this one

don’t leave me alone
calling all angels
calling all angels
we’re cryin’ and we’re hurtin’

and we’re not sure why…

and every day you gaze upon the sunset
with such love and intensity
it’s almost…it’s almost as if
if you could only crack the code
then you’d finally understand what this all means

還是不太理解。那時候,為什麼她會說出,「我不理解,巨大的不理解」。我站在這頭,她站在那頭。時間擋在中間,像是收過路費的惡霸。我們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或者不是我們,只是我不敢。不對,不是,其實我們都不敢。

等著等著,答案就會自己上台演出嗎?

but if you could…do you think you would
trade in all the pain and suffering?
ah, but then you’d miss
the beauty of the light upon this earth
and the sweetness of the leaving

我兩手伸進口袋裡,想掏出什麼東西。應該要能掏出什麼東西來才對。掏出錢財買路過,掏出一段被吃掉了的記憶,掏出那封永遠也不可能再寄出的信,掏出幾斤重的擁抱,掏出一點點殘餘的憤怒和耐心。掏出什麼我覺得可以掏出來的東西。什麼都沒有。

calling all angels
calling all angels
walk me through this one
don’t leave me alone
callin’ all angels
callin’ all angels
we’re tryin’
we’re hopin’
we’re hurtin’
we’re lovin’
we’re cryin’
we’re callin’
‘cause we’re not sure how this goes

故事們繼續微笑唱歌跳舞啜泣低語。繼續搬演。


  • Calling All Angles by Jane Siberry with k.d.lang

  • 這當然是和那部影集有關。其實到第二三季之後,我已經對這部影集滿是不耐(雖然說還是覺得 Alan Ball 很厲害啦)。反正就是掰個不怎麼高明的死法,在幾個主角的人際關係打轉。和死亡愈去愈遠。說不定落了好多集沒看也不知道。這一集演了什麼,說實話,我也不太有印象了。只記得結束前,在地下室裡,圍著一具屍體,一群女人(導演之一,也是這部影集裡我最喜歡的演員,Kathy Bates 也在其中)儀式似的,點起了菸,一人抽一口,就這麼傳遞下去,誰就開始了第一句。然後第二個人,接了第二句。我的心開始抽動了。第三句,第四句,第五句。鏡頭接到其他不在場的人,房裡,車上,躺著的,癱著的,活的,快死的。我應該是低著頭,默默地跟著唱了下去。

  • 這一集的導演是 Mary Harron。

雲霄飛車電梯–之二

電梯裡只有三個人。我和她和他。我應該是認識她的,不過並不認識他。他要到六樓,不過還特地好心幫我按了四樓的鍵(他好像知道我住在四樓),但是我是要到十樓的辦公室呀。只好陪笑了一下,自己再急急忙忙按了十樓的鍵。我和她要回十樓吧。電梯果然還是飛快上升,我們兩人按的速度都太慢了,電梯早就超過我們要到達的樓層。我看著指示燈,趕緊再按了三十樓的鍵,還是來不及。真的太快了,我和她和他都知道,還是坐在地板上安全些。他靠在按鍵底下那個角落,我和她靠在一塊,速度真的很快,我環抱著她,深怕一不小心,我們的腦袋就要碰到天花板了。

最高的八十樓到了。

還是得回去原來要去的十樓吧,至少我心裡是這麼想的。不過上來的軌道,並不是我們可以下去的路。電梯大概裝了人工智慧的晶片吧,它自己知道路在哪。八十樓的門開了,電梯似乎在平面的軌道上也走得頗自在。出了門,繞了兩個彎,好像還經過一個超市賣場,和幾間餐廳。有間餐廳我們上次吃早餐的不是嗎。印象裡似乎還在電梯裡下了手扶梯(是的,我和她和他都還在電梯裡),我猜可能先到了七十七樓左右吧。總算看到可以下樓的軌道出現了。

速度還是飛快。可是這次是向下的,因此我們應該不敢繼續坐在地板上,但怎麼站的,我也記不太清楚了。總之,我應該還是環抱著她,而他還是一個人站在另一邊的角角。

嗤嗤蠅–被吃掉的記憶之一

有一些記憶一定被嗤嗤蠅給吃掉了,我知道。

三四歲那時由阿媽帶著到巷尾吃米粉湯的記憶還在,不是很明顯,不過還在。大約是一碗兩塊半左右吧,那個還使用五角銅板的時代。大學轉學考放榜那天晚上回到家的情景也還在,家人歡欣鼓舞,我好像反而沒那麼興奮,但至少我還清楚記得,樓梯間的那隻蜘蛛,那是我用來占卜的。我告訴自己,如果又看到蜘蛛,那就是考上了,結果蜘蛛先生還是小姐適時出現在我眼前,而榜單上也真的出現我的名字。五歲那年留在左碗上的長疤,第一次出國一個人坐在星期六早晨倫敦市區小公園抽著菸,還是國中時一直做著開大巴士行進於新竹還是基隆什麼鬼地方的高架道路的夢境,這些我全都記得。

但就有一些記憶,人事時地都還在資料庫的欄目裡,可是細節就完全消失無蹤了。努力了兩三年,每晚睡前,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我就著這些欄目的 index 值,怎麼都叫不出來有意義的敘事,那些我自己真正在意的細節。沒了,消失不見了。我努力了好幾年,想多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拼貼也好。沒了就是沒了。

有時候作弊,偷偷加上一些自己補充的內容。雖然說記憶是自己的,作弊補充的內容也是自己的,還是沒用,不一樣就是不一樣,沒了就是沒了。

我知道,有一些記憶一定被嗤嗤蠅給吃掉了,完全消失了。後來有幾次,我又在睡前思索著,什麼時候我多了一條「嗤嗤蠅吃掉記憶」的記憶,也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兒戲一場之二

我想,我還是得和他說清楚點比較安全。似乎連他都搞不懂。在咖啡館等他老半天,鄰座一位阿桑大聲啼叫。我都想過去砍人了。好不容易他來了,我們這邊也有些音量出來,讓我算是也有座音牆保護一下下。

「所以咧?」他沒頭沒尾地丟出話來。

「哪來什麼所以呀。後來那個誰誰誰打了電話給我。我覺得我話根本說不清。我很想說,這裡又不是那裡,這些文字話語,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說得清。」

「那你說了嗎?」

「我也不確定耶。天知道,我們這裡的對話,那些我說了出口,甚至沒說出口的,吞在我肚子裡的,眠夢中的,怎麼向那個誰誰誰說呀。說了她就能懂嗎?」

「嗯,聽起來,還真的有點兒戲的樣子呢。」

我聳聳肩。阿桑還在繼續啼叫。我還是很想過去砍人。

兒戲一場?

果不其然,他見著我,第一句話就是罵人來著。「搞什麼呀,你以為你是在玩家家酒呀?」

我有點悻悻然。頭低了下來。「是啦,不過我也沒想到這次怎麼連自己都覺得有點兒戲似的。」又有點不甘願就這樣被罵著好玩似的,企圖解釋,或者找個什麼藉口,替罪羔羊。「可是,當時,他們,這樣那樣,然後我也只好,這樣那樣。」

我還蠻想告訴他一些不容易出口的細節描述,和誰都沒說過的。誰誰誰的那種姿態,誰誰誰的那種立場。還真是不容易出口,出口了,也說不準確。連他我都沒把握真的說清了。

「所以搞了半天,不只是花輪君而已?」

「本來就不只是,或者本來就不是花輪君的事。」我嘟著嘴,有點怪他,怎麼連這個都搞不懂呢。我不是一直在怕著嗎,怎麼連他都搞不懂呢。那陣子,我一看到鏡子就害怕。那個鏡中人,那個誰誰誰,怎麼看起來就一個德性呀。

不然這麼說好了。十多年前大家都還一起在學校裡假裝讀什麼鬼書時,他們不都偷偷指著我和那個誰誰誰的鼻子,彼此咬著耳朵說,「你看,某某某和誰誰誰,那種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德性。」我原本以為,我早就努力擺脫了那個誰誰誰的死德性,那種該死的處女座,那種真的以為只有自己這一套才走得動的見不得人的小圈圈的該死的混球德性。怎麼會,怎麼會那種死德性又冒出頭來,長在臉上了呢?

怎麼會連他都搞不懂我這麼害怕著呀。

「所以你就來了這招,要讓人相信你就真的是兒戲一場?」

「也許吧,不過,要我帶著那張臉出門……」

時間差之一

「趕快,來不及了。」我用力揮舞著手喊他。他的動作完全不因我的催促而加速。還是遲緩地慢行。

「能多趕呢?」他語調不是太好地回我。我也不知道到底多趕,只是這樣覺得。再不趕快,那天想到的幾句話,幾個字眼,幾個問題,好像就會這麼消失無蹤了。

他也許是知道我這麼想,「那,你先標上『時間差』吧,就把這個標籤給貼上去,然後我擔保你可以封存住那些字眼,那些疑問,那些話語。」

「你憑什麼擔保,不見了的話,」我話還沒說完。

「不見了?那就恭喜你了呀。」

今敏,《千年女優》

千年女優

回憶,現實,都是虛構。或者說,重點根本不在於是不是虛構(小說的定義之一,不就是虛構嗎?),而是虛構出來的世界與人物,到底有多迷人。

今敏(Kon Satoshi)真是一位操弄虛構的高手,一部《千年女優》,把回憶與現實揉成一團,非常漂亮的一團虛構。

《千年女優》裡的女主角,電影明星藤原千代子,據說就是以小津安二郎《東京物語》的女主角原節子為藍本(2001 年是小津百年紀念,今敏即以《千年女優》向小津致敬,《千》片裡的「銀映攝影所」,據說就是小津拍攝第一部有聲電影的片廠)。如果是專業影評人,想必可以從電影裡的電影解讀出今敏對於日本百年電影史的理解(滿州時代的愛國電影、時代劇、怪獸哥吉拉的出現等等)。但我看來,真正吸引人目光的,更在於在片中飾演拍攝藤原千代子紀錄片的電影公司老闆兼導演的立花源也,以及和立花導演配合的攝影師井田恭二(據說井田的配音是關西腔,我當然什麼也聽不出來)。

劇情簡單來說,就是立花導演去訪問退隱多年的一代巨星藤原千代子,拍攝一部關於千代子的紀錄片。在電影作品與現實生活中的千代子,永遠在找尋那位找尋不到的對象;在一部又一部貫穿千年時空的電影裡(古裝片、時裝愛情文藝片、戰爭片、科幻片),這位女主角永遠在追尋一位無法追尋的對象,但也就是在這樣的追尋(與回憶)的過程中,她才赫然發現,不必再找了,因為她愛的不是那位她並不知道已經死去的身外對象,而是自己(「我恨你,可是我又那麼愛著你」。自己總是最恐怖的,最難以認識與接受的。沉迷於自己故事裡的人物,有誰能料到,故事裡對自己怨恨最深的那個對象,就是自己呢?

從立花導演在拍紀錄片之前,其實人就已經在千代子的故事裡了。而在拍片的過程中,更不時忍不住,直接跳到女明星的回憶敘事裡(「千代子,我來了」)。攝影師(這部片裡我最喜歡的角色)在拍片之初,還保持著比較清醒的立場,不過這樣的立場,在虛構過程的幻化中,似乎也逐漸磨滅了。

回憶只能是虛構(現實呢?現實能不能不是虛構呢?),但虛構當然與虛假不同。聽故事的立花導演一再的進入故事裡,代表表面客觀的攝影機與攝影師,也被牽拖入戲(「滿州呢?這哪裡是滿州呀!」)。故事(電影裡的電影)走到哪,聽故事、拍故事的也得跟著走到哪,我們在最外層,則是享受著一層又一層的虛構幻影層層疊疊(尤其是最後濃縮了所有場景的重覆奔跑再現),沒有辦法,也沒有必要去理清楚,哪一層是虛,哪一層是實。

那把別人交給自己、掉了又找到,找到又掉了的鑰匙,開啟了千代子的電影之門,但最後千代子找到自己,鑰匙的象徵意義完成,也就不再需要了。現實,回憶,致敬,虛構,其間不需有什麼清楚的界線,起碼,至少要記得,得魚而忘筌。


  • 依 DVD 內頁說明,今敏,1963 年出生於北海道。第一次參與動畫製作是 1990 年大友克洋的《老人Z》,而在 1998 年便推出執導的處女作《Perfect Blue》(可惜還沒買到),2001 年,38 歲,則有非常成熟的第二部作品《千年女優》,此後尚有《東京教父》、《妄想代理人》等作品。

  • 《千年女優》的官方網站上,甚至保留有完整的逐日工作紀錄,煞是驚人。(不過後來聽說很多日本電影近年都是這麼操作的。)

  • 《焚舟紀》裡《美國鬼魂》一冊裡,收錄一篇〈影子商人〉,或許也有什麼可以聯想的地方,只是還沒想清楚,而且據說裡面的主角可能是男的,而且不是演員,是導演。我的記憶力果然愈來愈不可靠了。

剛好兩部 Bill Murray 的電影

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

導演 Wes Anderson 是這麼形容 Bill Murray 的:「其他人一聽到得穿緊身衣,就趕緊練身體,只有 Bill Murray 覺得他就是可以頂著一肚子肥油直接上場」。

約莫一個月之前,不小心因為某一部 DVD 的片頭廣告(好幾首不是 David Bowie 唱的 Ziggy Stardust 的歌,後來看了電影才知道,是葡萄牙文改編版!),讓我們去租了 Wes Anderson 的 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台灣譯為《海海人生》。真是非常棒,讓人豎起兩根或四根姆指的 kuso 電影。

好像也不能只用 kuso 來形容 The Life Aquatic。不然這麼說吧,這真是一部很有深度、智慧型的 kuso 電影。

據說 Wes Anderson 籌畫了十四年,才拍成這部獻給 Jacques-Yves Cousteau 的電影,IMDB 上說了很多,wikipedia 也有不少,DVD 裡更是收錄很多必看的精彩訪談。看到訪談裡出現的 Wes Anderson,瞬時覺得,果然長得就像會拍這種電影的導演兼編劇呀。

時間過了一個月,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我覺得看完這部電影一個月之後,給我的最大教訓就是,有什麼感想還是反應,三兩天之內不寫下來,就什麼都沒了。還記得那時剛看完 The Sin City,覺得很不賴,隔天再看 The Life Aquatic,就把 Sin City 全忘光光了)。現在還殘存的印象,就是彩色海馬啦、頭上掛著頭燈的海龜(還是什麼瞎掰的海底生物,某位碩果僅存的定格動畫「大腳」Henry Selick[?] 說,「我們就是沒有什麼專業的知識,如果要看那種專業的影片,Discovery 多的是嘛」)、竟然真的只有跑龍套的 Noah Taylor、搶戲搶得超棒的 Willem DaFoe、拿著吉他猛翻唱 David Bowie 歌曲的巴西小帥哥 Seu Jorge,以及 Team Zissou 非常酷的隊員制服。還有,Wes Anderson 寫的對白非常屌。

前兩天又看了另一部 Bill Murray 的片,Broken Flowers,台譯《愛情不用尋找》。這好像是我有印象以來,第一次有機會看 Jarmusch 的「院線片」(其實好像還有上個世紀的 Dead Man,非常非常棒的 Dead Man)。Bill Murray 在這兩部電影裡,剛好都有一位見都沒見過的兒子突然(要)出現。不過兩相比較之下,我覺得身為海洋學家兼紀錄片導演的 Steve Zissou 這個角色,要酷多了。(順道一提,Julie Delpy 真是老得嚇人,而 Six Feet Under 裡的 Ruth 阿姨 Frances Conroy 出場時,也讓人嚇一大跳,但後來想想,最嚇人的應該是 Julie Delpy 看起來,簡直是可以和 Frances Conroy 阿姨演同輩的人囉。)

關於 Broken Flowers,我自己的評價是,一直到最後一幕,才忽然感覺到,嗯,還好,還是 Jarmusch 的電影。朋友的評價是,「其實不難看呀,不過,好像租 DVD 回家看就好了嘛」。

說著說著,就 …

去和大人們說再見,他們問為什麼,我也不好說破。頓了頓,我說,因為 Project X 就要開跑了。大人們當然不明白,什麼是 Project X,連我自己都還不知道 Project X 是什麼鬼。於是我順手抄起紙筆,勾勒線條,上些顏色。這裡加兩條注,那裡標了重點記號。大人就說,那為什麼 Project X 現在就得開始了呢,我說,事態緊迫,因為現在不這樣這樣,就會那樣那樣。他們還是不怎麼理解,我擺出了「唉,這可怎麼解釋呢」的無奈手勢,把那張隨手塗鴉留給他們,然後更正經地說一次再見。

回過頭去看,那草稿翩然起舞,身影姿態誘人。它指著我說,你的嘴創造了我,從此我將盤據在你的背後,一直到,一直到你有勇氣一把火燒了我。

我氣急敗壞地衝回去,奪了過來,揉了再揉。它的眼睛還是直盯著我。怎麼能夠不生氣,我對自己說。從口袋裡掏了一把菸草,拿 Project X 捲了起來,才兩口就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