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辦法讀書了–02

「這世界,不是每個人早就都習慣於缺少一部分的感官能力了嗎?每個人坐在家裡或者辦公室裡,死盯著發光盒子、發光小板子看,真的如字面上的意思,視野變得愈來愈小。耳朵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貓咪照例在一大早天微亮時就蹭到她床邊。輕聲叫著。

眼睛還沒張開,剛剛的思緒也因為貓叫聲而中斷。她右手探出被子外,恰好就落在貓咪略拱起的背上,她輕輕拍拍,毛絨絨的觸感還在。這是一種安慰的訊號。

早餐完後,她繼續試驗,帶著一種科學探索的心情,雖然期望不高。

中文英文的詩集都一樣。沒辦法讀,看不了。歷史故事,哲學思辨,社會科學貌似精準的論述,眼下都一樣了。大概就是頁面上不規則的模糊黑色、灰色色塊。

「那人體解剖圖錄呢?」好像有點興奮似的,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值得雀躍的。拿了小凳子站高,從最上層的書架上搬了下來,手指間立刻傳來灰塵細粒的觸感,細緻的灰塵顆粒,像一顆一顆砂子那麼清楚,但又不是真的變大。算了,現在並不是追究觸覺的時間。

坐在小凳子上,巨大且沈重的圖錄攤開在雙腿上,一頁一頁翻著。一開始她其實是偷偷閉著眼,不想馬上知道答案。

還是模糊。她分不清這頁是下肢還是上肢,那頁是胸腔還是背部。她知道圖旁邊一定有小字解說,也懶得用力掙扎了。

餐桌上的咖啡並沒喝完。她收拾了書本(「為什麼還要收拾整齊?」這念頭一閃而過,她不繼續思考,反正能歸位的先歸位再說。

剩下已經涼了的咖啡,味道和剛沖好時又不同了。她回想這是什麼豆子,名字又不記得了(本來她就不記得這些日常生活瑣事)。上次店家好像說是中美洲還是非洲的豆子,日曬還是水洗,記不得了。

巷子對面的小黑狗奮力叫了一陣,負責這一社區垃圾回收處理的小貨車一定又停靠在小黑家大門外。小黑悍衛領地,全力以赴。同居的老黃狗倒是世故,每次有什麼狀況,她頭常常抬也不抬,頂多搖個兩下尾巴示意。小黑的爸爸上個星期才修剪過青楓,她從餐桌外的落地窗一眼就能望見小黑老黃,心裡的「小黑老黃劇場」的構思一直還沒落筆。她轉過頭去,前兩天還看了好久,不是嗎?

小黑又再叫了一陣。她的貓咪又蹭了過來,先去幫貓咪拌拌飯吧。

她沒辦法讀書了–01

第一次注意到這現象,或者她後來想避開的字眼,「症狀」,大概是在搭捷運途中。突然她發現,怎麼愈來愈吵嘈了,不是交談的人聲,而是各種音樂、廣播、電玩,她抬起頭,仔細追蹤聲音的來源。就在她鄰座一位小姐,明明戴著耳機嘛,可是聲音完全像上個世紀手持式電晶體收音機般流洩出來,奇吵無比,排行榜流行樂似的,重覆的鼓點咚茲咚茲的,怪惱人的。再撇過頭,另一個年輕人也有耳機,搖頭晃腦的跟著節拍抖動身子,腳板也不時動力跺地,與前一個小姐不同節奏的樂曲混搭在一起。還一位老先生在聽廣播電台來賓 call-in 咒罵時政,還有好幾處的聲音,整節車廂中都是這些音場互相較勁的能量,愈聽她頭愈痛。奇怪的是,並沒有任何一個人的臉上出現異樣的神情,彷彿這一切都再正常不過。

難道是她自己的問題。

她閉上眼睛,試著定下心神。聲音仍在,愈聽愈清楚。忍不住睜開眼睛,看見斜對座的那位原以為閉眼養神的大嬸,嘴吧明明緊閉著,但她就是聽在她在講話,抱怨兒子已經兩個月沒聯絡了,菜價又漲,房東死不肯來修理馬桶。

她不好意思緊盯著人家的臉看。抬起頭來,車廂裡的廣告海報還是一般醜陋,她甚至還沒看清楚,就記得上次看過同一張海報,字句根本就不通順。她再一次看著那海報。不對,本來文案位置,似乎變成一團什麼,應該是文字啊,她稍微瞇著眼,想看清楚一點,仍是一團,不好辨認。這付眼鏡的度數怎麼差這麼多了啊,不是才換半年多嗎?

出站回家的路上,她盡可能低著頭看腳下,有點暈眩。

終於躺上沙發,一口氣鬆了下來,又起身打開音響,直接要播放上次丟在機器上那片 CD。餘光瞥到 CD 封面,這片是莫札特還是海頓,她又不記得了,拿近點看,封面上的標題字,應該是標題字的那位置,又是一團看不清的東西,像是圖,又不太像,鋼琴家的臉應該在封面右下角,她還有點印象,可是也分辨不清。

放棄了,這個星期的事,夠累人了。她重新躺回沙發,聽著音樂。

那天夜裡她做了夢。夢裡是在一場詩歌朗誦會上,輪到她上場時,她發現書本攤開來,沒一個字她認得。她知道那些紙上印了字,她非常清楚,累積了兩三年的作品,後來一校二校三校的印樣,她記得太清楚了。可是沒一個字她看得清楚,讀得出來。她當然還能默誦,尤其當天安排要讀的〈雨滴的色彩〉,

「過期底片,曝光不足,
沒什麼好期待的
就如同晚來的青春戀情……」

醒來後背已汗濕。還來不及擦乾,她急急忙忙衝到書桌,抓起詩集,開了檯燈。

果然,真的沒辦法讀了。

看了一下午電影

前幾次去的時候,要嘛讓老闆糾正我喝得太快,要嘛我真的趕時間。這一次,我一點也不趕時間,沒別的計畫,沒別的約要赴,連要買什麼豆子也沒既定的想像。

老闆正忙著在烘豆子,一簍一簍進行著。我靠在單人座上,連手機也懶得看,差不多就一整個癱著。

牆上那隻喇叭裡繼續傳統男人的歌聲,有時清唱,有時有簡單的吉他。我半瞇著雙眼,耳朵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歌聲。從我坐的位置,視線往店外延伸,穿過巷子(這條我所謂的「巷子」其實是這座城市有名的觀光街道,只是這一截是末段,觀光客少了許多,也安靜不少)的對側建築物裡,聚集了好多家舊貨店,古董店。

看著自己癱著休息,老闆問了聲,「今天,看起來,很鬆哦?」我愣了會兒,回過神來,點了頭回聲嗯。老闆再問,「那今天想喝什麼?就剛剛提到的馬拉巴爾吧?」我也仍然只是點了頭輕輕回一聲好。

好像真的很鬆哦,今天。

一對打扮入時的婦人下了計程車,直接走入對側建物裡的第一家古董店,在店門口和店家對話,我的長鏡頭收不了聲音,只有影像。買賣似乎沒成功。他們走到第二家店。

馬拉巴爾來了。果然和其他人烘的馬拉巴爾有一點點什麼不同似的。老實說,我今天沒那麼強大的動力,要在智性上搞清楚這味道的差異究竟如何。倒是老闆自己來解題了。

「要烘到一定程度,落喉之後的口感才會出來,但烘過頭一點之後,香味又會全跑光了。大概就是在這兩者之間的邏輯吧。」老闆用他慣常的方式說明。我聽得懂,但今天真的一點也不在意。

又啜了一口,我的雙眼鏡頭再帶回到對面的古董店。那對婦人好像已經離開第二家還是第三家了。後來又來了個騎單身的女孩,單車手把上還架了一束花。車子好不容易停妥,那束花卻沒地方擺。她試了一兩種方法,最後決定帶著走,又是走到那第一家古董店,在店門口和店家說起話來。

傍晚四五點,畢竟不是熱鬧的地帶,巷子裡的行人也少了。靜靜的巷子裡不其然地出現奇怪剌耳的機械聲響,我的視線順著耳朵搜尋著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兩台緩慢通過的腳踏車,齒輪的轉動像是早該上油,叫聲有些。

背景的音樂有一段變得激昂些,我簡直懷疑是不是變成日語歌,稍一留神,還是原來的原住民男人。在男人的歌聲裡,我自己繼續幫對面的古董店配上對白。

老闆突然問我今天要買哪種豆子,我一下子也閃了神,不知要選什麼好。原來他兩隻手十隻指頭算計著還要再烘多少份量,剛剛在烘的這款,要不要再多烘個半磅一磅讓我帶回家。我好像說好吧之類的回答,又看到他扳扳指頭繼續計算確認。

咖啡在我口裡在我喉裡,原住民男人的歌聲在我耳裡,電影故事還一直搬演著在我鏡頭在我眼裡。我閉上眼,補了好幾句對白,眼睛張開,又繼續看著故事搬演。

「太棒了!」

那天早上醒來,他決定改變他的人生。從今之後,對任何人,任何事物,都絕口不再批評。他規定自己能夠說的評語,只有一句,「太棒了!」。

貓咪吐在墊子邊邊,他心裡想,還好,這不難處理,練習起來也簡單。他在心裡演練那句台詞,「太棒了!」。順手抓了幾張衛生紙擦拭,味道真不好聞。

樓下信箱裡的報紙又被偷走,「太棒了!」。咖啡豆剛好用完,頭痛欲裂又沒得喝,「太棒了!」。昨夜的雨勢早就停了,太陽賞臉,「太棒了!」。他整理了大桌子的桌面,要提振精神,認真工作,「太棒了!」。

練習歸練習,他的心裡邊懷疑,邊祈禱。他算計著,究竟,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獨處的話,需不需要繼續這樣的練習。(「太棒了?」他也不是十分確定。)

回到浴室,洗了臉,盯著鏡子裡的人看,很仔細地看,像是閱讀一本新到手的攝影集的那種眼光。回想過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生活,生命,總也有些片段讓他興奮,感傷,後悔,羞赧。吐完一大口氣之後,他鼓起勇氣,張開嘴吧,發出聲響,「太棒了!」。

聲帶的振動帶來異樣的感受。不是大腦中樞神經在運作,也不是心緒的波動。他想再試一次看看。重新清一清喉嚨,嚥了口口水。「太棒了?」,他墊起腳尖如履薄冰似的,小心翼翼再試一次,「太棒了?」。

抬起頭,他死命盯緊鏡子裡的人看。鏡子裡的人伸出手來,用力一掌摑在他的後腦勺,「你給我再說一次看看啊,太棒了?」,鏡子裡的人轉過頭離去,笑聲繼續從鏡子裡洩出,愈來愈模糊。

One Dying Oldie

我怔怔地盯著他看了好幾分鐘。視線不能移開。

他從地上掙扎也似地,想站起來。掙扎到一半,四條腿彷彿已經耗盡全身僅剩的氣力。停格在一半的動作。剛好他的臉是別過來的,似乎正巧與我四目相望。那眼神,就像だいどさん拍的都市裡的彷徨之犬一樣。只是他的身形乾瘦,乾瘦到一根根肋骨清清楚楚。那眼神,我不知道是尊嚴,還是怒氣、怨懟。或者純然是我的想像。

在 EICU 裡,鄰床的老先生大概是家人不在吧。護士小姐和他解釋一些狀況。活動的工作檯面上,一個活頁夾就是一個人的歷史。一頁一頁的,紅色的單張是形式高於實質的通知書,病危云云的,多拿幾次,誰也麻木了。老先生的活頁夾旁,有個打開了的印泥盒子。一會兒講完話之後,護士小姐拉著老先生的手,按了個印子。我不忍再看。隔天再去,老先生床頭的小白板上,同樣用紅色奇異筆提示了大大的警示語:DNR 全。

其實我稍稍動了念頭一下。有那麼一瞬間,想從包包裡抽出相機,拍他的照片。這念頭隨即壓了下去。被強壓下去的念頭並沒有化解開,在心裡反覆辯證。殘酷,偽善,天地不仁。當然沒有什麼具體結論。也沒有具體的行動。我就只是怔怔地盯著他繼續看。視線不能移開。

有些鏡頭不忍心拍下,光拿出相機都覺得罪惡。有些事情不忍心說,光是動個念頭都覺得不堪。

一二十年前,考試剛過,一大夥人一起搭上火車,往中部的山區,讓國家機器玩。我比較幸運,天賦異秉,心臟有條通道長得和一般人的稍有不同。於是便有藉口下山來玩。一大票有這種那種藉口的毛孩子擠爆整個軍醫院。中午放飯,自由活動。我到馬路對岸,大概一個人在騎樓下抽菸吧。望著馬路的對岸,兩個世界。天地不仁,莫可奈何。不知道是不是這次的經驗,讓我對大醫院留下了奇特的印象。那巨型建制,有形的,摸得到的(硬要來摸你的),還有無形的,重重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的。

他停格一半的動作突然繼續。我有點嚇一跳。四條腿慢慢打直,或者就快要打直了。很慢很慢的動作。像是有人故意調整影片播放的速度。然後他轉身。再轉身。脖子上的繩子仍然圈著絆著。一旁地上擱著小水碗,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喝水。是不是想喝水卻沒力氣走過去。怕驚動他,我什麼也不敢動。只是看著他張著嘴喘息。再轉了身,又慢慢屈腿,趴下。

什麼搞不清楚的東西,又重重壓在胸口,我也彷彿喘不過氣來。anicca, dukkha, dukkha, anicca。我氣不過這些個狗屁真理,卻仍在心裡不由自主地默默誦著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一次又一次地。

在浴缸裡,研究屈肢葬

在枕頭邊,再起不能超現實意識流夢根本就不是夢
在鏡台前,可考的齒垢歷歷在目空花水月一樣
在餐桌,閱讀活動無墨無電也無影轟轟作響

在菜市場,旁聽眾生色相氣味南腔北調能走一步算一步
在苦毒日光下,趨亦趨馳也馳茫茫然足跟很不踏實
在捷運車廂,感官收攝小猴子也似的勿視勿聽勿語,也勿放屁

在廚房水槽,洗一只碗一只杯子就是洗一只碗一只杯子
在馬桶上,涅槃靜穆三磨地最好能夠自動沖洗順帶烘乾
在浴缸裡,研究屈肢葬

* 初稿。意思是說,萬一日後有時間想到什麼就再改吧。又,本來想放副標:A Day in My Life,好像太贅了。放棄。

不知道算不算什麼徵候

走在狹小的人行道上,迎面來的是一位坐在電動輪椅上的婦人,她小心翼翼控制行進速度,微調向左向右。後方一位男士手上有根菸,氣息出來,經過我身旁,繼續前進。我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問題,「不知道那電動輪椅耗電幾何?」真的是不知道哪來冒出來的問題。本來我還在思考中午才說過的幾個句子,排列,重組。就連下午的課上,我都還在思索那些變化。不過沒什麼結果。那不知哪冒出來的問題也嚇了我自己一跳。問題出現時,我好像想到類似「以為不小心跨過了界線,或者界限,應該會暈眩,結果沒有」的形容詞子句。瞬間蒸發了。過了個巷口轉彎,我重新拼圖也似地整理記憶,眼角餘光看到圖書館門口一位女子牽了自己的摩托車,正要掉頭,她才退一小步,摩托車輕輕碰撞到她背後的另一架車。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那架遭輕微碰撞的車,慢動作一般,緩緩倒地。女子停了自己的車,要來扶起地上那架,她的氣力顯然不足。我不自主止住腳步,退了回來,幫忙拉了車子,示意她挪動身體好讓我將車子架穩。她口中謝謝不斷。結果本來找回一半的形容詞子句,頭尾又不見了。冷風正面來襲,頭痛顯然更劇烈些許,我壓低帽沿,頂著風勢,努力持續步伐。「下一班車大概再半個多小時又得開了」,這是又突然沒打聲招呼自己跑上場的句子,沒什麼伴侶的孤零零的句子。

遠方朋友的來信

你接到遠方朋友的來信。不是已許久未曾聯絡了。多久?久到你真的忘了,當時那些惱人的場景。

朋友的來信措辭懇切,立場堅定。一句一句讀著,那些惱人的場景逐漸浮現。你甚至慢慢意識到自己的眉頭緊了,下顎也鬆不開。但竟又夾雜著更早些的回憶。初遇時的那些彷彿美好的回憶。

或許你心裡還是感激的,對這位朋友。然而隨著情境的轉移,時空變化,朋友的面目你都快認不得了。幾乎所有的話語都無法出口。想了很久,仍然完全無法回覆。

是因為朋友愈趨堅定的立場?岔路愈走愈遠,交集愈來愈模糊?

或許不過是你一貫懦弱的個性。說不出口。以感激之情,掩飾自以為應該大刀往下砍的衝勁。

還是你其實早已料到,即便大刀砍下,結果也會像是落到棉花糖一般。朋友會笑著點頭,拿一些新學到的場面話來搪塞。因此怎麼就是無力應對。

信還擱在桌面上。你瞪大眼睛盯著。順便照照鏡子,應該不會一不留神,自己也偷偷換了張臉卻不自覺吧。

Blasé

有一陣子沒碰面的朋友來信,寫了個大大的 “blasé” 在標題列。無力感,無所謂了,誰沒有的無力感。倏地想起年輕時另一位朋友寫的句子(我一直無法忘卻),「我們再也懶得知道我們是誰」。朋友說的表面上是街頭的一些事件。能量的耗損,意義的凋零。我們不知道是自己錯看了一個人,還是根本是看錯了自己。

「淡薄的罪惡感」,我說,「只好強押著自己,假裝再去關心一下」。

那一天在大教室裡練習,腦子裡就充斥著 blasé 這個字符,揮之不去。我構思著接下來對話的情節,「淡薄的罪惡感」,這個字眼和 blasé 交纏在一起,兩條蛇頸繞頸似的情色畫面,拆解困難。

那時候假裝去關心了幾次。很可惜,早就全然理解,他們是他們,我什麼字也喊不出口(能一直靜靜坐著就好了,我暗暗祈禱著)。罪惡感在腦子裡,心裡沒有。

那些在街頭的事件,表面上的,底層牽扯不清的是更多年輕時的想像吧,我自己是這麼猜想的。此起彼落的意象糾結成團,理也理不清,即便扯出個線頭,還未必能繼續拉出來什麼自己真的敢看、願意看的。

「幾次走過夜裡靜靜的巷子,你們拉下了的鐵門裡,燈火早滅了,但我彷彿還能聽見狗兒日時雀躍欣喜的歡笑聲響。」

「下次吧,或許就挑個還有陽光照著的午後,說不定我就直接大搖大擺走進去,討一杯你們煮的咖啡,吃塊你們做的派囉。」最後我是這麼回的,臉上竟約莫有那麼一些些淺淺的笑意。

無盡輪迴於世界末日二曲間

Play -loop。鋼琴在幕後輕輕幾點,完全勾回舊日記憶裡。我坐在電車裡,全身無力,只能任憑樂曲宰割。想到當初舊影集裡導演胖阿姨 Kathy Bates 一起和眾人圍在死者的床邊。悲傷只是悲傷。悲傷當然可以不只是悲傷。一人一句,接著唱了起來,Calling all angels, Calling all angels,然後就回不來了。我們選擇繼續在這世界打滾翻轉。我們沒死,我們繼續問著,but if you could…do you think you would trade in all the pain and suffering?這樣就真的會懷念那些所謂美好事物嗎?鋼琴又輕輕點著。I thought of you when I heard the news。我們都還沒有選擇死去,我們也早就付出我們有的,我們沒有的。步下電車,我走在暴雨過後的清晨,全身無力,意志力驅策兩腿交互移動,任憑樂曲繼續凌虐。空氣的味道乾淨了些,這就是那些所謂的美好事物嗎?頭疼,想像的頭疼欲裂,為的是要再問出那句,「而你是否願意扶起我沈重的頭顱?」該死的鋼琴還在偷偷點著。


  • 不小心發現,Until the End of the World 專輯,竟然我只收了兩首到 iHon 裡(Calling All Angels、Sleeping In the Devil’s Bed)。於是一路輪放,一路隨著高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