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灑

打從新居落成的第一天,拖著搬完家疲累的身軀,他站在浴室的花灑底下,拉動提把,幾秒鐘的等待之後,水變暖了,從頭頂上方徐徐灑下。他至今猶原記得那群細小水柱接觸頭皮,頸子,肩膀,前胸後背,順著身體滑下的奇妙體驗。特別是頭皮,兩三公分短髮底下的整片頭皮幾乎酥麻的快感。

站在花灑底下,他的心裡起了個疑問,「這奇妙觸感的記憶,能維持多久?」,「三五個月,三五年之後,還能記得這最初近乎感動的體驗嗎?」

四十多年前住的老房子,連天然瓦斯也沒有,晚上洗澡時,他媽媽總是在瓦斯爐上燒一大鍋水。爐台接的桶裝瓦斯,是家裡工作用剩下來的柴薪。他們家的工作有一道特殊工序,得用強力的瓦斯接上大小不一的「火嘴仔」,或大或小的明火直接烘烤整齊排列在鐵絲網上的一小片一小片剛上了各色琺瑯釉的銅板物事。

因為這特殊的工作,他們家裡隨時總有個七八桶瓦斯。剛剛送來的,使用過一兩次的,用到快沒了的就淘汰到廚房,燒菜,煮食之後,就是燒洗澡水。一大鍋的熱水。小小的便所間地板上,置放尺寸不一的塑膠盆,塑膠桶。如果只是「洗跤手」(會順便洗屁屁)而不是「洗規身軀」的話,用小盆就夠了,要來整套的話,就會派上最大的盆子。反正都是先盛了半盆冷水,再兌滾燙的熱水下去。他如今回想起來,至少孩童時代也沒什麼抱怨,反正除了自家的洗澡方式之外,也未曾見過其他的可能。

三十年多前搬到新房子,浴室裡出現浴缸。夠新奇了。或許電視上也曾見過。只是這物件出現在家裡,總是不搭。他們住了約莫三十年,算一算,真正放了水,而且人體同時放在浴缸裡浸泡的次數,大概前後也就三五次吧,可以稱得上是特殊事件。有一次應該是為了他媽媽的身體痠痛,誰買了一些藥草什麼的,結果一缸水,三個小孩前後不知道玩了多久,還有從「火嘴仔」的工作室烤得滿身汗的父親,他很懷疑,到媽媽浸泡的時候,水溫還夠燒嗎?

那「新房子」裡其實接有天然瓦斯,也有熱水器了。但家裡的工作需要,總還是一堆桶裝瓦斯。工作剩的,還是不時退下場來,燒洗澡用的熱水。他的父母親仍然帶著這習慣,現在住在一桶瓦斯都沒有的大樓裡,還是幾乎不太碰觸蓮蓬頭。還是從廚房去盛一盆熱水,捧著進浴室。「遮較倚熱水爐,較袂浪費瓦斯。」

住在這有花灑的自家也七八年了。他不時在一天疲累之後,站在花灑底下。場景是這樣子的:他裸著身子(廢話!),站在花灑下,舞台上搬演儀式似的,動也不動。他的腦子有時幻想著光線的變化,或者有時候乾脆就完全不開燈。

「如果灑下來的是__?」他不免這麼動念。

「還能記得這最初近乎感動的體驗嗎?」那個問題從第一天就種下,完全沒有褪色。他分不清楚現在和印象中的觸感差別多劇烈。有些是不斷自我強化的記憶,有些是現在新加上的幾滴精油輕輕按摩的效應。

Btw, 他剛剛才上頂樓去當花灑呢。晚秋的日頭正好,他扭開龍頭,拎起hò͘-sù管,餵養兼清洗這十二盆長得亂七八糟的金露花。人家是在吃飯,你在講什麼洗澡啦。

Three Persons / Personas

他一個星期會看一次電視。回到他母親家的時候。星期六傍晚。他累得癱在按摩椅上,那是他兄長好幾年前買給媽媽的,島上流行按摩椅,那些年。他拾起遙控器,電源開了,畫面留在上次關機時的頻道,可以判斷出他媽媽之前看的是什麼節目。反正總是那可怕尖銳偽裝的惱人女聲,信徒們稱她為上人。他心想,如果有人自稱下人而來扮演宗教領袖的話,算了,還是一樣虛偽而惱人。他下意識地馬上轉台,電視才剛開機,可能有些預設的幕後程式在跑,遙控器的按鍵無法立刻順利指揮頻道變換,那惱人女聲又趁機多講了幾句話。其實可以不必打開電視的,他根本不想看。只是打電電視,聲音出來,大概就不會有人出來和他說話。

你一個星期看一次電視。你告訴自己,是啊,不想看電視了,但還是百無聊賴地按下電源鍵。有時候你連燈都懶得開了。你在爸媽家,不是在自己家中。有時候你很在意這種區辨。這是爸媽家,這是哥哥家,這是誰家,這是工作室,這是人來人往誰都可以隨意上下進入離開的捷運車廂。這是你家。捷運車廂說不定還比較自在一點,如果有座位,旁邊的人又不吵的話。你總是就先閉上眼睛,眼球運動,順時針逆時針三十六圈七十二圈轉下去。或者找個舒適的坐姿,你開始自己身體心靈的練習。緣督以為經,沈肩墜肘,坐骨平衡,頭頂上懸,吸一口氣,從舌下進入深前線到底輪到會陰,吐一口氣,上尾閭上夾脊上玉枕想像一關破了又一關。然後電視的聲音傳了出來,裝神弄鬼的傢伙在佈道,按了數字換個畫面,濃裝艷抹西裝筆挺裝瘋賣傻的在報新聞,再按數字,畫面再變,重播三五年前重播過的綜藝節目提醒你,是啊,state building 很重要,nation building 更重要啊。你伸手攀附電動按摩椅的遙控器,又是搖控器。罷了,你隨便按下一個早就脫落的按鍵,背抖了起來。回去尾閭,回去夾脊,回去玉枕,回自己身體去破三關吧。

我一個星期大概總是會看一次電視。我們家已經沒電視了。正確地說,電視機還在,只是有線電視已斷線。三五個月會開一次電視,突發奇想在巷口租了什麼片子回家看。DVD 播放器都老舊到快不行了,每每吞下片子就吐出來,無法下嚥似的。我總是以為我就這麼脫離電視節目的魔掌,每個週末回到爸媽家,就自己打臉一次。爸媽在家裡不可能不看電視的,即使他們還算能夠外出活動,泡溫泉游泳散步什麼的,在家的時間還是很長很長。特別是媽媽。爸還可能窩在房裡研究情報似地閱讀每一本哥哥帶回家的雜誌,一篇一篇報導讀,讀完就再出來報導一次。媽不能閱讀文字,電視的重要性不可言喻。重播的連續劇配著新上檔的戲,看到不喜歡的綜藝節目就轉台看重播的綜藝節目,或者找動物節目,動物吃動物的畫面一出現,就再轉台。我有時會先轉到新聞頻道,但真的也很難分辨出和其他頻道有什麼不同。我約略知道自己只是想逃避什麼吧,閉上眼睛,遁入按摩椅,電視的畫面搬演什麼也不重要,反正有聲音出來,彷彿就是一團暫時保護的大氣層。

歹癖

二三十年來的歹癖,猶原不時會夯起來。萬項代誌攏會使親像針佇揻。聲音,氣味,形影,話語,目色,姿勢。

定定掠準電腦拍開,故事著會家己講落去。毋過干焦看著鏡台內底彼箍歹面腔的,惦惦無一句話(故事咧?故事走哪裡去?),目睭仁青凝凝,袂振袂動。伊越頭過來,我驚甲隨越頭過去。

鼻空又閣擽擽矣,拍一个咳啾(佗一个?),伊無影無跡,我嘛雄雄毋知人去。

精神了後,總是繼續屈佇遮,踞佇遮,走跳,起舞挵鼓,放蕩逍遙,歇喘攏嘛佇遮。聽候彼一日,應該嘛是著愛種佇遮。

焦糖化

沒有想到過蒸個地瓜會把整個碗公搞成那副德性。

地瓜焦糖化了。鍋子裡的水燒到精光,鍋子內壁裡結晶似的,一些斑白的水垢。地瓜的皮,連同地瓜裡的糖,在持續的高溫下,在鍋子融化為焦糖,全然依附在碗公上。作為植物一部分的地瓜(連皮),與作為礦物再製器的碗公的原料陶土或者瓷土,幾乎混為一體。

幾乎。不過也僅止於幾乎。

泡了水一下午的碗公,那焦糖仍緊緊抓住碗公,絲毫不願放手,不願離去。我用手指甲輕輕試探性地摳了幾下,沒什麼反應。說不定不會是三五分鐘就能夠解決處理完畢的事。

洗碗公之前,躺在地板上小歇了一會兒,回到餐桌前,又讀了一會兒書。我偷偷預期事情會有些變化也說不定。「那就讓他變化吧」,我自己這麼不由自主地說。沒有其他聽者,就我自己。

菜瓜布是有用的。預期是有用的。變化果然現形。搓洗了幾分鐘,焦糖緩緩分解在水裡,整個碗公裡裝了發泡的黑糖水。沖掉之後才發現還有一大半的焦糖繼續在頑強抵抗。

我不想再一直玩遊戲了。他們要頑強,他們要耍賴,不可能也不需要一直陪著玩下去。

毋願kah汝一直膏膏纏
chòe汝繼續噴汝ê喙瀾
阮欲來跳阮家己ê舞

這幾個字句浮現,兀自覆誦著,像經咒一樣有力。這才發現剛剛的確太用力搓洗了,右手大姆指魚際隱隱痠痛著。

「那就讓他變化吧」。我輕輕重拾起菜瓜布,繼續慢慢搓洗碗公,手指甲稍微再摳了幾下最頑強的焦糖殘跡。

差不多都乾淨了。沒乾淨的也當他都乾淨了。

小壁虎

前天夜裡四點多颳起一陣不祥的暴風,我們被迫從被窩裡爬下床,重新關妥窗子。那陣子吹了一二十分鐘。

這些年,每次猛烈的颱風來襲,特別是夜裡,我總是無法成眠。客廳落地窗有一半的面積,是一大片中間沒有窗櫺支架保護的玻璃,前任屋主留下來的,我們沒更換。

雖然厚重的強化玻璃據稱可以抵擋強風,可是風一從貌似緊密的細微窗縫灌進來,那聲響便召喚出一切記憶,成長過程累積的印象,風颱,暴雨,屋漏。特別是夜裡。

過往的童年記憶裡,家裡總是有大人。父親母親憂容愁苦,擔心這風颱,這雨勢。婚後這些年,屋子裡就我和妻兩人,輪到我戴上那苦臉面具。

不只一次,我幻想著夜半暴風吹破了玻璃,在腦海裡想像應變的可能,塑膠布(哪來如此巨幅的塑膠布),被子(如何固定在窗框上呢),要找什麼廠商求援。

Aging is normal for me. Illness is normal for me. Death is normal for me. 咒語會背,可是咒語似乎也未能解答,風颱暝大片落地窗玻璃破掉的話,該怎麼辦。

反正還沒。至少還沒。這該死的「反正」、「至少」。

太陽出來後,我上頂樓灑花兼掃除整理。夜裡的暴風果然颳了些奇怪的樹葉來,也有一些積水。掃著掃著,還掃到一隻小壁虎的屍體。

小壁虎的身子半透明。這些年我們在屋子裡時不時會遇上。小壁虎和大壁虎,叫聲可響呢。好多次我和壁虎大眼瞪小眼,我不敢動,怕嚇到他們,他們也不敢動,不知道是怕我還是怕嚇到我。

掃把拖動了小壁虎的身體,不會再動了的身體。

我只有一次在書房和一隻小壁虎接觸到,輕輕摸到他的尾巴,他應該萬分驚嚇,高速逃逸。但那幾天還是不時會躲回到書房裡的雜物堆裡。

還有幾次,在陽台澆花。第三盆,嘉德利亞蘭底下,躲著一隻小壁虎。大水淋進盆子裡,想來他在盆底應該如同,如同傾盆大雨,從盆底縫隙竄出。接下來幾天之內重覆上演同樣戲碼。有天我終於記得,先拿起花盆,想叫他出來,不過並沒見到。

不會再動了的身體,還是身體嗎?

我把他拖到另一邊牆底下。想不出來還能怎麼做,還應該做什麼。

Golden Hours (As you like it) / Rosas

Golden Hours (As you like it) / Rosas

阿嬤的小咪

我們已經習慣這般自嘲,「自己家的孩子沒了,然後就一天到晚偷看著別人家的孩子。」

原本是對面一樓。他們家有院子,大黃和小黑,還有小咪。大黃已經走好久了。(到底多久?兩年還是更久?我記不清楚了。不知道以前天天他玩在一起的小黑能不能記清楚?)小黑愈來愈神經質,一有人接近就叫。有幾次,小咪出來,兩人幾乎要互動了,但小咪還是停了下來,一公尺左右的距離吧。

小黑隔壁三樓也有一隻小咪,可是他們家搬走了。(我也記不清楚,反正某一天突然發現,他們家的門窗似乎好一陣子都沒開了,屋子裡的燈也不再亮了。)他們家的小咪喜歡走在女兒牆上,cat walk 之謂也。

這戶樓上的小咪,顯然是比較晚到的。阿嬤年紀大了,天涼又遇上天光好的時機,便會坐在陽台上曬太陽。阿嬤的小咪顯然是個小女生,愛撒嬌,在阿嬤身上跳來跳去,也喜歡走到欄杆上,表演平衡,炫燿特技似的。

阿嬤的小咪也愛叫。要人幫忙開門讓他出來曬太陽透氣,要人幫忙開門讓他進客廳。有次剛好瞧見他以手撥弄門縫,就進到屋子裡了。

今年冬天冷,好幾波寒流來來去去。在寒流的襯托下,偶爾難得見到的天光更顯珍貴了。剛剛大概又有一兩個小時,阿嬤先曬夠了,阿嬤的小咪後來才叫個不停,在曝曬的棉被底下鑽進鑽去,不一會兒又跳上棉被,頭冒了出來,我們這才看得清楚。

有時候我們也說,還好貓大爺走了,要不然,這連台北郊山都下起雪的天氣,他老人家哪受得了啊,我們不是得整天都開著暖氣。

可是一小不心,坐在餐桌上讀著吃著說著的我們,還是伸了腳出去想踢他一把,或者探下頭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打呼。

Long Live the Print Media!

多少人讚嘆油墨特有的氣味,撫摸紙張時難以言傳的觸感。的確,傳統印刷媒體的長處,是數位化的內容怎麼樣也比不上的!

今天一陣大雨之後再一次見證到,傳統印刷媒體就是強,就是無可取代!

下課後我一整雙鞋才走個兩步路就裡裡外外全濕透了,好想在雜貨店買雙藍白拖,或者乾脆赤足吧。

上捷運時暴雨已歇,傘早就收好,可一雙腳泡在濕透的布鞋裡還真難受。然後才想到,怎麼辦,家裡早就沒有報紙了,我是要怎麼處理這雙又濕又臭的鞋啊?

還好,畢竟,傳統印刷媒體還在(而且便利商店就有)。花了十塊台票(別問我買哪一家的,除非你能分析紙張和油墨)。

Long Live the Print Media!

基調與餘味

有些時候可以很努力。努力做該做的事,努力不做不該做的事,努力別努力過頭。彷彿這樣,每件事預設的基調就能夠彰顯出來,讓我摸得到,讓別人也看得見。這也不過是一種假設。事情發生之後,餘味如何,天知道。誰也沒能力真的控制。

一場本來以為很棒的電影。一場本來沒什麼期待的電影。看完出場,有時候心裡還在翻騰不已,有時候整個腦子整副身軀都泡在那情緒裡出不來,有時候只想趕快沖個澡,換下一身衣物,最好全都馬上丟到洗衣機洗好曬太陽晾乾。

餘味如何,天知道。感謝老天爺,誰也沒能力真的控制。

貓大爺在天冷的夜裡特別愛哭,愛唱 Fado。於我,簡直就是 sleep deprivation。每當我一入眠,他大爺喉嚨就扯開,一唱三嘆,一玩再玩。我嘴上有氣無力罵著,他有時給面子,停個三五秒鐘,或者興起就一路歡唱到底。他總是年紀大了,又沒伴,能唱就讓他唱吧,我心裡總是這樣想。只是突然被吵醒的瞬間,也還是會再無力地罵個兩聲。那天他所剩無多的牙,又一顆要掉不掉的,他難過得很,一整天沒吃兩口飯。還好晚上睡前總算掉了下來,顯然疲累了。我不確定到底會不會出問題。結果夜半時分,他大爺又唱了。那一夜的 Fado 讓我安心無比,很快就以我自己的鼾聲當他的合音了。

沒能力控制,就是得想辦法不控制。想辦法,練習不期待不該期待不能期待的。

或者說工作。每一堂課,本來準備的主題、內容,說不定才一踏入教室,立刻就得全盤改寫。有時候上課前還有三五分鐘空檔,我喜歡蹲在教室角角,看著同學們一張一張臉,一具一具身軀,熟識的陌生的,猜想那些關節肌肉腦子意識的故事,我等著靈感來,我等著即興演出,我等著前十分鐘當彩排,我等著重新經典戲碼舊瓶裝新酒。腳或者腿或者手臂肩膀,背或者核心,移動跳躍或者靜靜地一小段一小段重覆再重覆(曲調上揚或者緩緩下降)。基調可能很明白,可能只有我明白,可能同學們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可能每個人的明白和不明白都沒有人能真的全部明白。結束前,大夥躺著休息,我隨意踱步,輕輕走過教室裡的不同區塊,像是要聞聞每個位置透露出來的訊息,揣想一會兒之後一張一張臉的變化,揣想自己離開教室後,嘴角的角度往什麼方向。

一屁股坐到蒲團上。該來的可能會來,不該來的也可能會來。該來的不該來的也可能都不會來。該接受,不該只是接受。該出擊,該認份。該放下一堆該與不該。突然,什麼來了,來了一會兒,走了。走了卻也還留下不少餘味。這種時候比較乖,知道要有什麼就嘗什麼,也就是味道嘛。

那次下課後某同學問了個問題,我想了兩秒鐘,回說,「不知道」。後來一整天心情好得很。


* 寫完之後,才想起王汎森老師的《執拗的低音》。王老師的「低音」,典出丸山真男。

成見,濾鏡

從小到大,累積了亂七八糟的各色成見。還有好些慢慢能化掉、解掉;當然也逐漸形塑出自己習慣的(自我保護用的)濾鏡。

國家機器就是設計來扯底層人民的後腿。不嗜吸血者,不愛踩別人的身體或屍體(很怕不乾淨)的人,大概不可能在組織裡爬到高處以便讓自己的腦子長期缺氧。醫院裡的從業人員常常根本不理解有生命的人體。institutionalized religions 能躲就得躲得遠遠的(股市名言:人多的地方不要去)。不怕丟臉才可能成為市場上叫得出名號的心靈導師。沒能力開自己玩笑的人,十之八九缺乏 critical thinking 的相關配備(反之並不必然哦)。

但還是有些小地方,自己一不小心就會踩到自己的腳。像是,我也曾經以為(一小不心還是會這樣以為,真糟),受過人文、社會學或者人類學相關基本訓練的,總是會知道小小的藍星其實到處都有性別、膚色、社經地位、表達或感受方式的差異。

沒想到,仍然四處都看到這種場景:受人殖民幾百年下來,還沒辦法體認到受殖民的事實,還主動替這個那個殖民帝國搖旗吶喊,人家設定好議題的範圍、方向,送到面前,想都不想,就吃了,也就拉了。

世界是這樣,現實是這樣。眼睛睜得開睜不開,和有沒有什麼證書,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有點像是雞生蛋蛋生雞似的問題:一邊是要摘下的自己的濾鏡、放下捨不得放下來的成見,另一邊是睜開眼睛,練習好好觀看。解決之道:有雞在手邊,顧好你的雞,想辦法讓他生蛋,有蛋的話,那就趕快孵吧。

(還好,踩到自己的腳,我自己還知道會痛。痛了就要想辦法記得啊。)

據說幻滅是成長的開始?哈哈。天天都在成長了我。


請搭配服用 Dantabhumi Sutta: The Discourse on the ‘Tamed Stage’,平衡酸鹼值。也可考考漢巴對讀